桃李春风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灯

【安雷】光流终焉

·给自己的生日贺文

·意识流短打,如果有感受到什么,希望能给个评论

·前后时间差距较大,文风有变化


·字数:4245




  “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?”

  

  听到这句话时,雷狮已经蹲在便利店门口和这个说话的男人对视了数十分钟。他们同样握着面包卷和牛奶,就像两位失魂落魄的流浪汉,在天未亮的清晨时分赖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前汲取最后的温暖。

  雷狮捏扁牛奶盒,面无表情地投进垃圾桶。

  

  怎么会有人向见面不到一刻钟的男人发出邀请,又有哪个男人会答应这种无厘头的事情。

  

  他回答:“好。”

  

  或许选择在这样一个时辰出来买早餐本来就糟糕透顶,遇见一个棕发的俊郎男人便能脑子空空地做出不敢相信的选择。等他上了车,男人陡然后悔,一边发动引擎一边劝解。

  

  “小兄弟,你别做傻事,赶紧下车吧。”

  

  到底是谁一开始招惹了谁,雷狮只感觉旁边有个加强版的保姆,其嘴唠叨到能和机关炮一较高下。他用从腹箱里找出来的纸巾堵住男人的嘴,男人无奈调档,这辆车如他一般慢吞吞地启动。

  

  “你会不会开车?”雷狮质疑道。

  男人诚实地回答:“我没有执照。”

  

  ……操。

  雷狮再一次深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选择。他惊吼道:“那你开的谁的车?!”

  

  “我偷来的。”

  

  若不是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对话,雷狮真想给安迷修赠送“诚心实意”锦旗,表彰新世纪兔国特色社会主义接班人真是令人可歌可泣,然而在此刻,他只想按住男人踩油门的脚,让他放过两条小命。

  

  “我会开车。”男人无奈,“只是没驾照。”

  

  雷狮这颗心总算落了地。

  

  “你不怕我卖你,却怕死于车祸?”男人自嘲地笑笑:“我看起来这么像好人吗。”

  男人确实长了张人畜无害的面孔,若照着时尚杂志打点活脱一位男星。雷狮点头。

  

  “安迷修,你打算去哪里?”

  

  安迷修吃惊地侧头,雷狮举着一张身份证,有名有姓有号码,看起来不似伪造,四四方方地印着男人的黑白照片。他们所处的地方靠近西南,小镇有连通接天路的高速,安迷修打转向灯,上了高速桥。

  

  “去西藏。”

  

  看来是信徒。

  

  “你看起来也不像生活不如意的人,怎么会想去西藏?”

  “……不知道。”安迷修摇头。

  

  雷狮了然。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突如其来的说走就走,雷狮能理解。

  

  这几天都不是好天气,天气预报提醒人们出门要备伞,大朵大朵阴云簇在天际,黑压压连成奥利奥麦旋风。风很大,车速飚到100码,高速上只有这辆越野在奔驰。那些树和土未等眼睛适应便已掠过,只一路往黑暗中心掠去。雷狮看的眼涩,揉着眼睛,安迷修适时建议:“要不要躺一会?”

  

  等雷狮睁开眼,车子已经停下了。安迷修在补充物资——水,食物,衣被,药物,整整齐齐码好在后座。雷狮醒的时候,安迷修正开启一瓶水,毫不客气地大口灌下,澎湃的水流从管口漏出顺着脖颈滑落,雷狮抹去这些水痕。

  

  安迷修规矩地道谢。他建议雷狮去趟卫生间,此后的旅程漫长,他没看过攻略,不知道下一个休息点在何处。

  雷狮翻了白眼,限他在十分钟之内好好规划路线。

  

  

  

  他们再次上路。

  

  “你为什么会答应我?”安迷修问。他看起来对这个问题在意了很久。

  雷狮反问:“你为什么要邀请我?”

  

  沉默蔓延。

  雷狮以为安迷修不会回答,男人却艰难地开了口:“……你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。”

  如果是在舞池,或者任何一个别的场合,安迷修都会上前去问联系方式。在便利店相遇的一刹,比起悸动,无意识比脑子更快一步地问出口。紧接着安迷修就后悔了,想把这个错误叉出去,即使对方此刻还稳稳地钉在副驾驶。

  雷狮没半分意外,对自己的外表有十成十的自信。

  

  “我的回答与你一样。”他甚至是有些傲慢地开口,“你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。”

  此时清风正好,阳光也正好,很适合发生什么浪漫的故事。安迷修有点受宠若惊,摩挲着方向盘,把自己七通八拐的心摁下去:“喔,真是意外。呃,我的意思是我很荣幸。”

  对话又一次被杀死在摇篮中。

  

  他铁定有百分百冷场技能,就算再中央空调也没有女生追。雷狮笃定地想到。似乎曾经也有这样一人,也是一样的呆,戳一下就给个反应,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跑着,碧绿的眼睛总是淌着湖泊的流光。雷狮感觉自己被什么晃动了一下,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。他很久没做梦了,没料到在此时,一辆无凭无据的黑车里,与一个无依无靠的陌生人,他居然能沉沉的昏睡过去,忆点光怪陆离的东西来。

  

  雷狮没睁开眼。大抵是怕他睡得不舒服,安迷修将外套遮盖在他身上,把椅背往后调了些。这种贴心的举动很合他的心意。雷狮舒舒服服地调整了姿势,那头就伸出手来,把外套又给他掖好了。

  雷狮得意地在心里吹了声口哨。

  

  这个旅伴没什么不好的。又贴心又帅气,重的活他干,车他开,雷狮只需要等着被伺候就完事了。但是漫长而无目的的旅途总是乏累,不消日头雷狮便无聊的长草,开始盘算如何打法这落寞光阴。

  当车子又一次停下时,雷狮从睡梦中起来。

  

  西藏的天路上并不全是重复的美景。翻浪的叶芽像少女层层叠叠的裙摆,嫩绿与葱翠在舞池中旋转,雨后晴天被封印在寂静的湖水里,一圈圈地荡开涟漪。

  安迷修盘腿坐在草地上,手里拈着叶片,起起伏伏吹着不知名的歌。

  

  “很好听。”雷狮在他旁边坐下,“这首歌的名字?”

  “没有名字,我自己谱的曲。”他诚实的回答道。

  

  现在雷狮觉得有点意思了。他学着安迷修找了一片狭长的叶子,试探性地抿着边缘,破碎的声音和破碎的叶片便一同落下了。雷狮装作无事发生的把手放下。

  身边的人毫不客气地爆发出一阵狂笑。

  

  这是两者见面后,雷狮第一次听见安迷修这样笑。他凝神望去,才恍然安迷修也不过是个年轻的俊俏小伙,同辈人大抵都坐在办公室里兢兢业业的工作,挣着或微薄或丰满的薪水。说走就走的旅行常在年轻人的口里吐出,却极少出现在他们的行动里。到底是哪样的人才会干出这样的举动,几乎等于放弃余生来进行一场旅途呢。他也许只是个偷车贼。也许不是。也许更多。而自己不知道称不称得上是共犯,或许也已经被警局列在黑名单之上。

  雷狮甚至听到远远的风声中传来的警笛声,漫长的地平线红灯漫天。

  

  他们是什么呢?此时算不算的上是朋友了呢?

  或许连朋友这个词都太奢侈。雷狮想回车上,蹬着油门把这家伙扔在这里,没准还符合他的心意,在这样一个世外桃源的地方寻求死亡也不算掉价。但雷狮挪不动自己的躯壳,反而躺了下去,把脸漫入草里,任由它们搔在脸上。安迷修注视着他,他也注视着安迷修。黑颈鹤投下阴影,雷狮的目光便随它去了。

  

  他们在草原绕了半天,勉强连上了一点信号。雷狮刷了几条新闻,与他们无关,便转去下载几个小游戏。安迷修倒是戳着键盘看的很认真,雷狮刚凑过去,他就慌慌张张地掩住屏幕,像极了被家长突然查岗的小孩子。这个举动很有意思,多半发生在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人身上。雷狮善解人意的回到自己座位,用手压住笑意。

  

  西藏是个广阔无垠的孤岛。它屹立在世界之端,擎天立地,阻隔两方。他们没有往里面深入,只是在西藏的襁褓中打转,望望山,见见水,侯着雪山,伴着飞狐。

  于是雷狮问:“去不去珠峰大本营。”

  安迷修同意了。

  

  他们不具备去珠峰的条件。

  珠峰大本营已经被封了,他们只能止步于绒布寺,没有边防证,没有足够的食物与油,他们寸步难行。雷狮没提,安迷修便也没说。他们到底还是只转了圈,往山下去了。

  

  只是在望着日暮西沉的时候,雷狮低声问道:“有机会一起去珠峰吗。等它开放的时候。”

  漆黑的暗色一点点地压了下来,直至地平线压缩成一线霞光,那双仍淌着尼罗河绿的眼眸也轻轻地盖上了。安迷修说:“也许吧。”

  

  晚餐称得上奢侈。安迷修把鸡翅和牛肉烤熟,珍珠米被蒸出光滑靓丽的表皮,浇上熬制了一个小时的咖喱,一同裹着热气被递到雷狮面前。安迷修的手艺确实不错,调料也放的很不客气,尤其给雷狮舀了足以辣死安迷修的辣椒量,兜兜转转在勺子上混合着进了自己的嘴里,被辣的跳起脚差点栽进湖里。

  这回是雷狮毫不客气的放声大笑。

  

  雷狮并不觉得夜间赶车是好主意,但安迷修执意如此,他便只能在副驾驶上把自己锁好,趁着前半夜补点眠。

  迷迷糊糊中他感到有人在摸他的眼睫,痒痒的,带着点轻柔的抚慰的意味。他捉住那只手,把它拉到嘴边,梦呓般的喃喃道:别走。

  有声“晚安”消散在空中,无人知晓。

  

  

  

  小时候住的地方也有很多湖泊。雷狮喜欢穿着拖鞋在湖边小石笺道上游玩,摸鱼浑水打鸟追雁无所不干。后来家附近搬来新邻居,他便有了玩伴。玩伴有佛心,不忍伤害生灵,雷狮被念叨地了无生趣,于是砖头开始祸害小伙伴。前有佛割肉鹰,今便有人舍身伴虎,用自己的悲怆救一方生灵。

  两人的感情就这样诡异地极速升温起来。

  

  雷狮的父亲不是什么好人,对孩子却不肯落于人后,这时便揪着雷狮要他做好人生规划。雷狮愁的揪着叶子靠着小玩伴,闷闷问道:“你有什么想法?”

  小玩伴把叶片解救出来,歪着头想了许久,说:“我想去爬珠峰,再去看看西藏的寺庙。”

  这个愿望对于孩童来说不亚于登天之难,雷狮被震撼到了,从此小玩伴在他眼里就笼罩着神圣的光辉。雷狮此人对有高挑战性的事情天生抱着极高的热情,回家苦头琢磨几天,撒野般冲到小伙伴面前激动的说:“我也要去!”

  小伙伴把枯木做的指环套到雷狮手上,笑着说:“好啊。”

  

  这个誓约就算成了。

  

  几年眨眼就过去了。雷狮身段抽长,胆大妄为,活动范围从岸上到水路通吃,夏天拉着小伙伴就要去湖里抓鱼。小玩伴担忧,通常站在岸边照着他,免得出些什么意外。实在担忧地过分,就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平安符给了雷狮。

  刚拿到手的时候雷狮问:“这是什么?”

  小玩伴认真的说:“平安符。保你一方安康。”

  

  日头炎热,雷狮在家里闲得慌,坐不住,跑去小伙伴家敲了半天的门也无人应声,便独自一人去了湖边,三两下脱下衣服。今日鱼群很多,水有点浑浊,雷狮并不在意,一个猛扎潜进湖里。

  

  岸边远远传来呼声:“雷狮——”

  雷狮听见了,打算浮上水面应一声,小腿陡然一阵抽搐,上潜的劲头被拌住,呼在口中的声音不上不下地堵着喉咙,登时就失了气,水和泡涌入口中,嗓子喉管一片火辣辣的疼,水面和阳光烂成斑驳的幻影,是指尖悬而不破的镜面。耳畔回荡着水流冲击的声音,冰冰凉凉的软体附上他的唇,在不变永恒的蓝里,一抹青翠的绿霸占了他的世界。雷狮挣扎着,模糊地想着接不成句的东西,在呛晕前揪着一个名字不放,仿佛那就是他的救命稻草。

  雷狮张着嘴,喊:「           」。

  

  

  他醒来时在家里的大床上,父亲蹙着严厉的眉头。还没等他能够下床,他们便搬家了。他的小玩伴一次都不曾来看望他,平安符也找不到了,或许是落在那湖里,寻不得了。

  雷狮再也没见过他。只在梦里,总有人呼着喊:雷狮。雷狮。雷狮。

  还有那对翡翠沉入湖底。

  

  

  

  雷狮再醒来时,已经不在车上了。日头正烁,光影绰绰晃得他眼睛刺疼。他下意识地从床上起来寻着谁,院子的大门却被推开,近年才带回的弟弟问他:“大哥,怎么了,在找什么?”

  雷狮愣住,凝神想了一会,摇头道:“没什么。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。”

  他说的不在意,心里却猛然涌上发酸的沉重。一滴泪砸在地上。

  

  而他转头,肃穆圣洁的珠穆朗玛峰高耸在地平线之上,恒古屹立。




—END—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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